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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章 誇下海口打保票,力不從心勾酒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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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節度使將張直方一家讓進府內,眾人呼呼啦啦魚貫而入,看老老小小不下百餘口人。

李福是了解客人的,張直方乃前任盧龍節度使(幽州)張仲武的大公子,老節度使對朝廷赤膽忠心,是打垮回紇烏介可汗部的一代名將。卻生了個不爭氣的兒子,在繼任留後的位置上無法無天,淩虐士卒引起眾怒,導致部下造反,惶惶如喪家之犬逃回長安,宣宗念他父親衛國有功,封其為金吾衛大將軍。可這位嗜酒如命,天性殘忍,以大肆捕殺動物為樂,尤其專吃活剖尚在腹中的小羊小馬,行徑極其令人發指。又因以小罪笞殺金吾使,屢次縱容部下為盜,搶劫百姓財物,被降職為驍衛將軍,後來惡習不改,又左遷思州司戶參軍、邠州司馬、東都昭王府司馬、康州司馬。最近,正直仁義的宰相鄭畋給說了一句求情話,講他一大家子遠在南方,官卑職小俸祿微薄,飯都要吃不上了,令小皇帝心生憐憫,想起張仲武曾立下的汗馬功勞,將他調回京裏覆職左金吾衛大將軍。不用問,這次是北上順路經過襄陽的。

節度使李福在京時是與他相識的,雖不是深交密友常來常往,可張直方這個人性格開朗,為人真誠,喜歡結交朋友,到李福府上也拜望過幾次。

待將劉汾引薦過之後,老官人便對他表示祝賀,“張老弟,你這是回京任左金吾衛大將軍,官覆原職嘍,是金子糞土是埋沒不了的,朝廷早該如此了。剛才見你那騰挪的功夫了得呀,一晃幾年不見,是臥薪嘗膽潛心修為,搏擊之術突飛猛進啦。”

“哦,是呀,李老哥,準確地講是回京做檢校右仆射、左金吾衛大將軍。”張直方著重加以補充,生怕別人忽略了任何一個頭銜,“其實官職這東西對於我是過眼煙雲,在幽州做方鎮的時候,是何等的高高在上,使奴喚婢,一言九鼎,又能怎樣呢?我這輩子,什麽官我沒當過?什麽福沒享過?天上飛的、地上跑的,草窠子蹦的,什麽好東西沒吃過?兩條腿的、四條腿、八條腿的,什麽沒玩過?都厭了,煩了。整天醉生夢死,渾渾噩噩,碌碌無為,做的都是荒謬絕倫的蠢事。可自從認識我師父松州強巴,我整個人都不一樣了,立志要學真本事,方曉得要為國家、為百姓、為親朋好友活著,談不上幹一番大事,驚天地、泣鬼神的轟轟烈烈吧,也要做得人見人誇的精精彩彩啊。”

“不愧是老英雄的後代呀,就是有志向,有氣概,回京高就必將展宏圖之志,建不朽功勳啊。”李福不住地誇讚著,招討使也在旁邊點頭稱是。

三個人又寒暄幾句,都是些互相吹捧的應景話,老官人又對後面下車的老婦人問寒問暖,極盡晚輩的孝敬之禮。

老太君和藹地端詳著李福,“見到本尊啦,李節度使呀,在京時就聽說你是位剛正不阿的幹將能臣,敢於駁斥蠻夷的忤逆行徑,不像有的人瞻前顧後貪生怕死,凈做些去雞山安撫暴民有頭無尾的齷齪事,丟了大唐列祖列宗的臉面。”

老官人謙虛擺著手,“呦,不能這麽講,劉潼也是無奈之舉。老嬸子過獎啦,我李福有何德何能啊,武不能拓疆,文不能興邦,只能管些地方上無足輕重的瑣事,與蘭陵郡王張老節度使沒得比呀。”

“嗯,動手暴打南詔蠻橫無禮的使臣還不是能耐人?我老婆子最佩服你們這樣敢作敢當的男子漢大丈夫啦,像我兒就是這樣,性格耿直開朗,有啥事都擺在明面上,該怎麽的就怎麽的,依老身看,這世上沒有比我的兒子更仁義的啦。”真是誰的孩子由誰愛呀,尤其張家老太君更是眼裏都是兒子的好啊。

“老爺!禦帶、金釵要回來了嗎?”節度使夫人帶著丫鬟婆子從院子裏迎出來。

“跑啦!沒有抓到賊人,這事兒回頭再說吧。”李福垂頭喪氣地回答道。

劉汾頗有些惋惜地說:“咳!就差那麽一點兒,不是張將軍誤會阻攔,我的玉佩就可以奪回來了。”

說者無心,聽著有意,張直方嘴角抽搐了兩下,難為情地尷尬地笑著,“呵呵,都是不知情的人瞎說,本想見義勇為伸張正義,卻好事辦成了壞事,讓那四個賊人趁機逃跑了。”

老官人急忙勸慰著沒什麽,可夫人卻急得了不得,“哎呀,我的金釵丟了就算啦,可老爺你的禦帶是先帝所賜,沒了可是要治罪的呀。這可如何是好啊?”李福又使眼色阻止她說下去,然後讓其拜見老太君。

見夫人愁眉苦臉的樣子,新任左金吾衛大將軍一拍胸脯,“嫂夫人不必擔心,此事因小弟莽撞所致,自然由我全權負責,就是把襄陽翻個遍,也要把禦帶找回來。”

“兄弟,你說的這是什麽話?禦帶被搶走之事怎麽能怨你呢!是老夫一時不慎,悶香迷了心竅,才鑄成大錯。”李福又懊惱地一指夫人,“還有你這個不懂事理的敗家婆子,偏聽偏信,糊塗至極,引歹人來破什麽煞,整天沒個正經,凈幹些無知愚蠢的事。”

夫人聽他的指責是無地自容,原本在家裏是說上句說慣了的,此時當著眾人又不好發作,頓時甚感憋屈嗚嗚地哭了起來,“不都是為了你這個沒良心的嘛,那兩個小道士前來,有模有樣地問,是不是家裏夫妻不和,時常與男人犯口舌,還問家裏是不是新近死了人。可不是,說的真對,老的老的鬧著納小妾,小的小的血灑疆場為國捐軀了。”說到傷心處她還身子一軟癱坐到了地上,無比悲痛地號啕大哭起來,“那兩個小兔崽子呦,還口口聲聲地說呀,這宅子犯什麽穿心煞,要加啥照壁才能化解嘍。說衙門裏的大牢陰氣太重,犯人死得太淒慘了,冤魂不散啊,我想是你發明的浸豬籠太歹毒啦。他們還說要想化解,得做法事,破財免災,救濟窮苦。一樣一樣都是真真的,你們一群大男人舞舞紮紮地追出來,四個人都抓不住,這咋還怪罪我個婦道人家來了呢?”

“嫂夫人,你這不是要急死我嘛!比罵我、打我都難受啊,我對我老母親保證,這個事我張直方要是解決不了,我就在這襄陽城住下不走啦,一定給你們個交代。”金吾衛大將軍面向老太君信誓旦旦地保證道。

做母親的誠懇地勸解著夫人,“侄媳婦,我這個兒子是天底子最講信譽的,他吐口吐沫都能入地為樁,一向是說到做到。而且他有這個能耐,不光武藝好,還有那串佛珠子,是城南白馬寺的老方丈送給他的,是經過大師的開光加持,能逢兇化吉,遇難呈祥,有它保佑心想事成啊。”

“哎,佛家寶物就是這麽拽呀,老方丈只告訴我一個人,他說,大將軍!你有了它,這後半輩子可就妥啦,要風得風,要雨得雨,威風八面,左右逢源,救萬民於水火啊。”金吾大將軍又神氣地將掛珠掂了掂。

“好,有老弟你這句話,老哥我可就放心了,先用飯,吃飽了去捉那幾個毛賊。我們好久沒有在一起喝酒啦,真想念兄弟你呀,今天是難得的機會,天氣又這麽陰冷,定當喝幾杯熱酒暖暖身子,好好敘談敘談。”李福極力盡到地主之誼。

“我也想老哥哥呀,可我信佛啦,曾經跟師父保證過,不是特殊情況是不喝酒的。”大將軍無奈地推辭著。

這時,從大道南面哢噠哢噠過來一頭驢子,驢腚上坐著個四十開外的男子,他腰間系著根鑲嵌玉石的革帶,穿著一身嶄新的白色衣裳,正微閉雙眼獨自陶醉著,聽他搖頭晃腦陣陣有詞,“古人未遇即銜杯,所貴愁腸得酒開。何事山公持玉節,等閑深入醉鄉來。蒼松古柏,一水涓涓,美哉,優哉,可惜荒廢啦。”說著用手捋了捋顎下的山羊胡子,旁若無人地從府衙門前顛了過去。

“看看人家,寫個詩還離不開飲酒呢。是呀,到了襄陽,不喝酒是說不過去的,也對不起高陽酒徒山公啊。”劉汾目視著遠去的男子,“舊傳人有四大喜事,久旱逢甘雨,他鄉遇故知,洞房花燭夜,金榜題名時。今天你們兩位老前輩在這襄陽城相聚,不就是很特殊、很值得高興的喜事嘛。”

張直方舔著嘴唇一付盛情難卻的架勢,“是特殊,是高興,那麽只喝幾口暖暖身子嘍。”

“有朋自遠方來,不亦樂乎?當然要喝幾口啦,還要籌劃籌劃怎麽緝拿賊人呢。”老官人認為好好喝一頓是理所當然的,“還有,據賊人自己講,他們的頭目稱作白衣道人,什麽情況?難道和剛才過去的人一樣,愛穿白色的衣裳嗎?而且還是個道士,老夫認為,指定是這樣的。”

劉汾說出自己的想法,“有這種可能,穿白色衣裳的,但不一定是個道士,只是長得骨骼清奇,或是愛讀經文,就像李太白人稱嫡仙人,酈食其、山簡都自稱高陽酒徒,有的人是個禿腦殼,便被人叫做和尚,你還去當真嗎?還有啊,也可能是個地名,就像城南習家池邊的白馬寺,因為緊挨著白馬山,就取名叫做白馬寺。也許襄陽城周邊有座白衣山,賊人就藏在山中的道觀裏呢。”

“大侄子,不是道人有幾分可能,要說是地名就太牽強啦,這附近就沒聽說有什麽白衣山啊。而且城南的白馬寺也不是因為白馬山而得名,是先有白馬寺,後有白馬山的。”老官人不同意招討使的猜測。

“稟報接使,小人聽說城西龜山五龍祠來了些方士,在那裏發酵釀酒,制作金汁,施藥治病,鬧得不亦樂乎。”剛剛進大廳搬桌子的軍校小心翼翼地進言道。

招討使急問詳情,“哦,此事當真!在檀溪西面的龜山嗎?可否有穿白衣的修煉之人呢?”

“是否有穿白衣的道人,找求不到。”身穿絹布甲的裨校只是聽聞,不知詳情。

“白衣道人,身穿白衣是肯定的啦。嗯,制作糞湯汁的道士能有如此膽量嗎?”李福半信半疑地思索著,“好,現令你下去換成便裝,只身前往龜山五龍祠詳查清楚,千萬不要打草驚蛇,令賊人聞風逃遁,然後速速回來報我。”那姓顏的屬下立刻應聲而去。

就在節度使府裏,李福擺下宴席招待張家客人,自然是推杯換盞好不熱鬧,話題繞來繞去總離不開逃逸的賊人,可三個人猜了半天也沒猜出個結論來。之前說好了,只喝幾口暖暖身子的,可酒過三巡全都放飛自我啦,最後竟然喝得酩酊大醉,各自被攙入房間睡覺去了。

“氣死我啦!腦子秀逗了,心都咋這麽大呢?還只喝幾口,幾壇子都光啦。”小姑娘站在垂花門下滿肚子怨氣。

小男孩倒是理解他們,“那將軍一看就是貪杯之人,見酒沒命,又是老友多年不見,酒杯端起來自然是放不下嘍。”

“眼看太陽就要偏西啦,牙牙說,萬事不能拖,拖來拖去羅亂多。”她憂心忡忡地望著天空,忽然眼珠一轉有了主意,“欸桑寧,不如我們倆個自己去找,反正賊人也跑不太遠。既然那拍花的是向西去的,那他們的老巢應該在西面。”

小男孩完全支持同伴的主張,“小妹妹,你說得對,我們自己去找,為民除害人人有份。照著兩個小道士的穿著樣貌來分析,他們應該住在道觀裏,剛才不是說城西什麽山有座五龍祠嘛,最近有形跡可疑的道士出沒,看來那裏的嫌疑最大。”

“說是歸山,不知是歸去來兮的歸,還是大家閨秀的閨,不管它是哪個歸,在檀溪旁邊我們一問便知。”小姑娘按耐不住去探訪的沖動,扯著小男孩的衣袖就要出發。

“等等,我去把食盒取來,被府裏的婆子奪去啦。”他還沒有忘記被搶走的東西。

小姑娘不好意思地嫣然一笑,“哦,我都忙忘了。那好,我們一起去取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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